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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噩耗急傳社稷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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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元光整了整衣裳,想到即將要見葉暢,他多少有些心虛。

他本不是唐人,乃是胡商後裔,為太監駱奉先所收養,這才改姓駱。駱奉先初時在宮中的地位不算太高,不能為他謀劃太好的出路,只能充任宿衛軍士,此次程千裏去平亂,駱奉先將他送入程千裏帳下,原是想跟著去混個軍功,好賺一份前程。

此時駱元光心中已經暗生悔意,早知軍情會如此,自己應當來投葉暢,在葉暢手中,軍功如探囊取物,哪裏會象在程千裏手下一般,處處憋屈,最後還是難逃一敗。

進入葉暢的中軍大帳時,他有意觀察了一下周圍的軍士。看得出,這些軍士稍年青一些的都只是新近招募的新兵,但他們的精氣神,卻與駱元光見過的別處新兵不同,他們不僅朝氣蓬勃,而且有一股難得的自信。

駱元光暗自猜想,這種自信,恐怕唯有勝利才能帶來。

混在這些新兵中的,有一些年紀四十以上的老兵,外表看來,這些老兵倒沒有什麽剽悍、雄壯之意,倒象是如今各種轍軌站的護衛,或者是各個大城之中的郵丁——專門負責將郵件送到收件人家去的那些人。但他們顧盼之間,那些蓬勃自信的新兵們就老老實實地服從,能壓服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們,其戰鬥力可想而知。

葉公是從哪裏尋來這樣一些老兵的!

駱元光心中暗暗驚嘆,雖然葉暢這裏老的老嫩的嫩,可是與程千裏身邊那些外表風光的京中禁軍相比,這裏的才是真正的陣仗之士,而程千裏身邊那些人,就象是籠裏的金絲雀兒,一開了籠子,就惶惶不知所措。

邁步進了營帳,駱元光終於看到了葉暢。

這不是駱元光第一次看到葉暢,他為宿衛軍士之時,曾在皇宮前多次見過葉暢,還與葉暢說過話,有幾次葉暢入宮,甚至是他通稟。

不過他只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葉暢卻是當朝重臣,兩人年紀相差是不大,可身份地位相差得就太遠了。

葉暢端坐在那邊,坐得很正,因為留了胡須的緣故,葉暢顯得很是沈穩。駱元光自己相貌堂堂,有美髯,可見到葉暢時,還是覺得自慚形穢。這種感覺並不是兩人的身份地位造成的,而是功業氣質造成的。

在駱元光眼中,葉暢象座山,高大雄壯,要觀全貌,唯有仰視。

“卑職見過葉公!”他不敢多想,單膝跪下行禮道。

“原來是你,竟是故人,我還道是哪個駱元光。”駱元光恭敬下拜,卻聽得葉暢帶著笑的聲音,然後眼見腳步移動,葉暢親自到了他身邊,將他一把拉起:“既是故人,就用不著這般虛禮了……當初宿衛軍士之中,我就說過,你絕非池中之物,終有一日要為國立功於疆場之上!”

葉公竟然記得自己!

駱元光心裏頓時一熱,只覺得抓著自己手掌的葉暢的手分外溫暖,在這初冬寒氣之中,仿佛能驅散他心裏的冰冷。

“葉公……竟然記得小人?”

“自然記得,自然記得!”葉暢笑道:“幾回面聖,可都是你在宮門前為宿衛,當時我不就說過麽,你這般人物,自應為國立功,安可立於門前,仿佛石獅一般!”

“是,正因葉公此語,此次賊亂,小人托了些人情,跟隨程大夫前去江南道……”說到這裏,駱元光神色慘淡,又跪了下去:“葉公,請為程大夫報仇啊!”

“報仇……什麽意思?”葉暢一楞。

“六日之前,廬江城破,程大夫遣小人來告急……小人為避開賊軍圍堵繞,先南後北,故此得到消息,程大夫未能突圍,已經陣歿!”

葉暢大吃一驚,這事情完全出乎他意料!

他只道程千裏固然難以取勝,但是程千裏所督畢竟是禁軍,賊人要打敗他也是不易。程千裏只要能穩守城池,他在北邊先平定了袁瑛,轉身便會前去支援,若是順利的話,新年之前應當能夠掃平賊軍。

結果他這裏才擊敗袁瑛,正在猛追窮寇之時,那邊程千裏卻也敗了!

定了定神,葉暢正色道:“程千裏行軍謹慎,等閑賊軍不能敗之,這其中必有緣故,你說與我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駱元光神情有些恍惚,他看著葉暢,似乎是在想著該怎麽說。

“你說吧。”葉暢心中微微一沈。

駱元光這才開口說起程千裏敗亡之局。

叛亂原本是從江南兩道開始的,在程千裏領兵南下之際,淮南道表面還安穩。可是叛賊似乎知道朝廷的動向,就在程千裏出河南道的同時,他們也放棄了自己的目標,不再圍攻餘杭,而是掉頭北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渡過長江。

或許在長江之南時,亂賊總數不過十餘萬人,但當他們渡過長江,進入淮南道之後,被這幾年搜刮弄得喘不過氣來的百姓紛紛來投,亂賊人數象滾雪球一般暴漲,而淮南道原本有限的一些兵力,都去援餘杭,只能尾隨著叛軍來追,結果叛軍在攻克巢縣之後,又殺了一個回馬槍,將江南兩道與淮南道原本就不多的地方兵力一口吃盡,繳獲了大量武器裝備。

得了這些武器裝備之後,叛亂已經從民亂變成了真正的戰爭,袁晁遣陳莊東征,目標直指廣陵郡(揚州),意在奪取廣陵倉之糧與廣陵郡之財,作為自己的根據地。同時己軍北進,與程千裏部相會於廬江郡。

因敵兵多,程千裏不敢猝戰,便聚兵於郡城之中。袁晁並不攻城,而是縱兵掠於左右,將百姓驅趕入城,又遣一支軍北進,截斷程千裏糧道。此時秋糧尚未入郡庫,故此廬江郡中並無多少存糧,袁晁再圍廬江郡,城中大饑。

“城中大饑?秋糧便是沒有完全入庫,城中應當還有些糧,多支撐月餘應當沒有問題,為何會大敗?”葉暢聽得這裏,心裏一動,開口問道。

駱元光面有慚色,喃喃不語。

葉暢見他這模樣,神情變為肅然:“有何事情,你就直說,這般吞吞吐吐,恁的不爽快!”

“葉公……葉公此事是家嚴不對!”

“令尊?”葉暢一楞。

他並不知道駱元光的身份,在皇宮之前雖然有數面之緣,也曾在交談中發現此人頗有才幹,為宿衛實在浪費,但不曾想過,駱元光這赳赳壯士,卻拜了一個太監為養父。

“宮中駱公諱奉先者,為家嚴。”

“駱奉先……陛下所命監軍使?”葉暢心頭一凜,開口問道。

這個駱奉先,在宮中地位雖不是太高,卻因為與高力士關系較近,也算是李隆基親信,曾被打發到太子東宮中侍奉太子。但是這次程千裏出兵,駱奉先不知如何討了李隆基歡喜,被委任為監軍使。

這也是李隆基自知朝中空虛,害怕剩餘的這一點兵權為人所掌控,故此安排了這樣一個人物。駱奉先隨程千裏南下,一心便是立功,程千裏謹慎行軍,在他看來就是沒有膽魄。而且太監心理多數扭曲,程千裏又不敢得罪他,不得不依其方略出戰。結果勝負未分,駱奉先見程千裏暫退,卻以為戰敗,驚恐之下,開北門逃遁。

此時廬江四野盡是亂民,他這一逃遁,便使自己為亂賊所圍。他遣駱奉先向程千裏求援,程千裏只能再度出城營救,雖是殺破重圍,將他救出,卻也只能再遣駱奉先來洛陽求援。

結果再回廬江城時,城中賊人內應早已開城,賊軍一擁而入,程千裏再護駱奉先北退,在過一處浮橋之時,馬蹄陷入朽木縫隙之中。程千裏猶自奮戰,雖是殺賊數十,卻終於為賊人亂刃所害。

聽到這裏,葉暢刃不住用拳一擊掌:“禍國殃民!”

駱元光跪在地上,只覺得臉面無光,以頭頓地,連聲請罪。

“你雖為駱奉先養子,此事卻與你無關,你往來廝殺,甚是辛苦,如此男兒,豈能為閹豎之子!”葉暢眉頭一揚,拍了拍駱元光肩膀:“你祖上原為安息人?”

“是!”

“入大唐多年,早為唐人……不過你既是安息人,便覆安姓吧,駱奉先何人哉,安得有此偉男為子!”

駱元光跪在地上,叩首道:“元光願覆舊姓,只是駱公為元光養父,數載親恩,尚未報達,如今駱公雖有罪,願死戰為之贖罪!”

葉暢聞得此語,心裏跳了跳,這駱元光雖是胡人後裔,卻受漢家教化,有忠義之心,而且又是一個人才,正可為千金市骨之用。想到這裏,他緩緩道:“既是如此,我豈有不助你之理……”

安元光感激涕零,以首頓葉暢之足:“恨至葉公帳下晚矣,願為葉公效死力!”

“你先且安心休息,待我將都畿道賊人掃平之後,就稟明天子,督軍南下。”葉暢道。

安元光知道這是必須的程序,葉暢為東京留守,在都畿道可以隨意用兵,可是兵出都畿道的話,則必須經過朝廷之命令。

葉暢身邊的栗援上得前來,笑著對他道:“郎君請隨我來,我來安排郎君食宿,不知郎君是先睡一覺,還是先吃點東西?”

這幾日安元光奔波而來,又是經過連番廝殺,早就疲累不堪。聞言之後,眼皮直打架,便跟著栗援出去。不過他神智還算清醒,知道此人在葉暢身邊,定然是親信,不敢有所失禮。

栗援有些不喜那鋒芒畢露的辛京杲,但對這個謙恭的安元光倒是有幾分好感。兩人談了幾句,安元光雖然頭有些昏沈,卻也覺得,這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少年,見識談吐都非一般。

“葉公身邊隨便一人,便是這般人物!我若真為葉公效力,當好好表現,不可落後於人!”安元光心中暗下決心道。

將他安頓下來,栗援回到中軍大帳,發覺劉長卿、李憕等人已經到了。

只不過劉長卿、李憕的神情都是一片肅然,看起來非常沈重,大約是程千裏失利的消息他們也已經知道了。

栗援為眾人布好茶水,悄然退至門口,就在這時,忽見一人匆匆而來,到了帳前大聲道:“緊急軍情,欲求見葉公!”

“哪裏的緊急軍情?”栗援問道。

“鞏縣。”那使者喘了口氣:“賊人聚於鞏縣!”

栗援此時還沒有細想,正要進去稟報,卻見葉暢皺著眉走了出來:“鞏縣?”

“稟葉公,河南道亂賊在攻克榮陽之後,聞說袁瑛圍洛陽,便趕來相援,他們與袁瑛敗軍相會,如今正向鞏縣進逼!”

“洛口倉!”

不待葉暢說話,葉暢身後李憕脫口道。

葉暢苦笑著嘆了口氣:“當初我在城外操演新兵,便是以洛陽與我自身為餌,想要將賊人誘此洛陽,使其無心去顧洛口倉。此前大勝,原以為賊人必作鳥獸散,我可乘勢東征,奪回榮陽……現在看來,賊人雖中我一計,卻也能亡羊補牢啊。”

此前李憕對葉暢堅持將洛陽城的守備虛弱曝露在賊人面前是極不理解的,對於葉暢帶著兩千新兵在外,更是覺得冒險,直到那兩千精銳突然出現,才覺得葉暢用兵之術,非自己所能揣摩,此時一聽,原本還不解的幾個疑問頓時全部明白,不過他明白得比賊人還要晚一些。

他頓足道:“事急矣,哪怕失洛陽,都不可失洛口倉,葉公,若是洛口倉有失,那,那……”

說到這,他聲音發顫,當真是覺得膽戰心驚。

“那便又是一個瓦崗軍。”葉暢嘆息道。

這洛口倉,便是興洛倉,當初瓦崗寨反隋,給了隋王朝幾乎致命一擊,也使得天下群雄紛紛並起的事情,就是奪取了興洛倉!

這興洛倉有三千倉窖,每窖可藏糧八千石,若是倉滿,即有二千四百萬石糧。此時各地正遇饑饉,賊人奪了這些糧之後開倉募兵,只怕旬月之間,就能嘯聚百萬之眾。那個時候,整個河南道,甚至整個黃河中下游流域,都要亂成一鍋粥了。

到此刻,葉暢心裏也有些打鼓:李隆基行事,與隋煬帝行事頗多相似之處,難道說歷史真要重演,此前還繁華似錦的大唐,就要變成下一個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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